《青铜葵花》英国和美国英文版大事记
·二〇一五年四月二日,英国版在英国问世;
·二〇一五年十二月十三日,英国作家丹尼尔·汉在《独立报》推荐给英国儿童,作为圣诞节阅读书目之一;
·二〇一六年四月,作者获得安徒生奖;
·二〇一七年一月十五日,美国版书评刊登在美国书评杂志《克尔库斯》(KIRKUS)上;
·二〇一七年一月二十五日,英文版译者Helen Wang获得英国马什儿童文学翻译奖(Marsh Award for Children's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
·二〇一七年三月十四日,英国版出版商的美国分公司推出美国版;
·二〇一七年年底,被美国《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出版者周刊》评为年度最佳童书。中国图书译成英文出版后能在当年同时登上三家美国知名媒体最佳图书榜,我此前没见过,当然也没听说过。
《青铜葵花》英国英文版版权推广是从二〇一一年九月开始的。那年在顺义举行的北京国际书展上,我去某出版社展台拜访同行,看到了这本书。正好这家出版社的版权经理也向我推荐了这本畅销书,希望我能帮助将其英国英文版版权卖到英国。此前这本书的法文版、越南文版、韩文版的版权已经售出,唯独英国、美国英文版的推广工作不很顺利,困难重重。
接受委托后,我从头到尾阅读原文,感觉很好,这本书所讲的故事很有意思,不仅对读者有吸引力,而且还能感染人。然而,我读这本书并非是以普通读者身份,我还要看看这本书有无推荐给西方人的潜质与条件。经过仔细研究,我判断这本书基本上符合西方人的阅读习惯,更无妨碍西方人顺利阅读的时代局限和背景障碍。不过,光我觉得够标准还不行,还要找别的人看,多一个人阅读,判断上会靠谱得多。
于是,我立刻将这本书推荐给我妻子阅读。开始她并没有太大的热情,毕竟这是一本有关小孩子的书。我告诉她这本书很有意思,你读了会爱不释手。在我的劝说下,妻子开始阅读。读了一会儿,我跟她说话,她不回答,似乎全然不知道我在跟她说话。一个晚上就在那里抱着读,我试图打断她一下,最终全是枉然。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饭,她也不收拾厨房,接着读这本书。没办法,只好我去代劳。大概是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发现她的眼圈红了,又了过一会儿,眼泪出来了,真应了文学作品上常有的一句话——“潸然泪下”。妻子告诉我,这本书写得太好了,太感人了,外国人一定会喜欢,一定会随着书中主人翁的命运起伏而心潮澎湃。我说,这本书是给十几岁小孩读的,不知西方国家的小读者能否接受这样的作品。妻子说,凭直觉应该可以,你应该将其版权推荐出去。
听了妻子的话,特别是在妻子的鼓励下,我决定代理这本书的英文版版权。我与中文版的出版社版权经理联系,索要与作者及《青铜葵花》的所有资料,特别是有关这本书的版权销售情况。不仅了解数据和事实,还收集相关的封面。信息收集完成后,我开始用英文撰写作者及其作品介绍,与此同时寻找合适的人翻译这本书中的精彩章节。北京有一家由美国人创办的公司,专门从事中国文学的翻译与推荐工作。我与这家公司联系,希望对方能承接这本书的章节翻译,结果被告知,该书出版社与他们联系过,他们没有时间接受委托。我只好发动朋友为我物色翻译。在杭州一位朋友的引荐下,我认识了一位英国翻译协会的朋友。有了译者,还有费用问题。经与中文版出版社接洽,他们同意支付章节翻译费,每千字好几百元——尽管如此,比美国人的那家公司要价还是低很多。
拿到译文之后,我与一家美国代理公司联系。据我了解,此前这家美国公司代理过若干本中国小说的版权,好像效果不错。这家公司还代理过多本韩国小说的版权,成效也很显著。我将《青铜葵花》及其作者曹文轩的详细资料发给这家美国代理公司的著名代理人芭芭拉·基特沃。基特沃很快给我回信,说我推荐给她的这本书听起来很棒,给她寄送的样章、作者介绍以及销售数字等都很有说服力 (The book sounds great. I love the synopsis and the author's bio, sales figures, etc. are strong)。她还说这本书的法文版出版商她认识,是非常好的一家出版社。她说她很愿意代理这本书。不过,她需要法文版,我说我能给她提供法文版的部分样章,她回答她需要法文版的完整译本——提供几页样章还可以,我们可以扫描,若是整本书,就没办法弄了,因为我手中没有这本书法文版的电子文档。几天以后,基特沃又给我来信,说我推荐的这本书看起来印象不错(sweet),不过却很难在国际市场上脱颖而出(big international breakout title)。她明确告诉我,她不准备代理这本书。
美国代理商最终拒绝代理这本书,我也不想在美国版上再让时间蹉跎下去。我决定,集中精力推广英国英文版,可是我跟英国代理商并不熟悉,给几家代理商发了信件,都没有回复。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多月前,我通过法兰克福参展商名录查到了一家英国代理商,我发信询问他是否对中国历史小说感兴趣,对方回答“当然感兴趣”(Why not?)。这家代理商的老板叫彼得·巴克曼。我后来又问他是否对童书感兴趣,他回答同样感兴趣,不过我推荐给他的书,他看了翻译样章,觉得除了作品本身有些问题,市场定位也不准。我是不是可以问问彼得·巴克曼呢?兴许他会喜欢《青铜葵花》的。
二〇一一年十月十七日,我将我发给美国人的英文样章发给巴克曼,这标志着我向英国代理商推荐《青铜葵花》的攻势正式开始。一连好几天,英国人都没有回信,直到十月二十一日,巴克曼才回信。他告诉我说,我提供的作品风格对英文读者来讲有点简约,不过题材、时代和人物很有趣(The style may be a little simplistic for an English-speaking readership, but the subject, period,and characters are very interesting)。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了,对方感兴趣,事情就好说得多。我拿出了此前翻译好的样章仔细阅读,发现所选的章节并不是该书的精彩部分,于是与中文版出版社联系,要求按照我选定的章节,请英国那位译者重新翻译。过了一段时间,译文搞完了,这回我可不敢怠慢,拿起来一看,发现还有问题。所选的章节的确是我指定的,但是由于缺乏相关的背景介绍,只看这个译文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更没办法了解这本书的过人之处。由于时间的关系,我只好自己动手撰写相关背景,接着与此前翻译好的章节合在一起,发给了英国代理人巴克曼。那个时候,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英国人说的“简约”。所以,等英国人看了新样章的英文译本,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不过,根据他的经验,用现在这个译文和相关资料去打动英国出版社还是有很大困难的。他决定找一两个旅居英国的中国人从头到尾阅读一遍并提出相应的审读报告,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日子是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六日。结果,就在这时,这位英国代理商患上了严重的流感,病程持续了三个星期,不过事情却没有耽搁。当年十二月十五日,巴克曼告诉我,旅居英国的一位中国作家看了这本书,很喜欢。他向一家出版商推荐这本书,出版商准备找一位年轻的中国女士审读,看看她有什么反映。
到了二〇一二年一月二十六日,巴克曼来信告诉我说,有一位正在学习汉语的小女孩在读这本书,他认为这个女孩是这本书的最好读者,据他了解,这个女孩对这本书印象不错。一个多月以后,也就是在三月十日,巴克曼告诉我三个多月前,也就是岁末年初时,他将《青铜葵花》交给了儿童及少年出版商弗朗西斯·林肯,后者的一位副总编辑认识一位正在学汉语的年轻女士,请她从头到尾读一下这本书,很可惜,这位女士太忙,进展太慢。据说,就所读部分来说,她很是喜欢。巴克曼告诉我,他又给企鹅一位朋友写信,问他们有没有懂中文的年轻人可以帮助审阅该书。此后便无消息。一直到当年的四月四日,巴克曼先生才告诉我,他联系了一位在大学学习文学且精通中文的英国人来阅读。第二天,巴克曼给我发来了审读报告,大概有A4纸的一页半左右。我看过这篇审读报告,总体来讲评价很积极。审读者对作者的评价也不错,认为作品很值得出版。不过,由于英国儿童图书市场培育起来难度较大,需要时间较长,如果有人能给翻译提供一些资助,出版商的兴趣会更大一些。
于是,我的英国代理朋友巴克曼用这一页半的审读报告展开了推广攻势,前后联系了九家英国出版社。时间到了二〇一二年四月。英国代理人利用伦敦书展进行了地毯式推广。到了这年四月下旬,英国人告诉我有一家英国出版社对该书有兴趣,版权推广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有一些出版商需要阅读一下这本书的法文版,他们大多都能阅读法文,阅读法文版对他们了解全书的精神以及作品风格会有很大帮助,我马上回信给对方,告诉他何处可以购买该书的法文版。看来,一部作品如果先将法文版版权卖掉并有法文版出版,那对英文版的推广将会起到促进作用。
二〇一二年八月十四日,英国代理商彼得·巴克曼给我发来了邮件,高兴地通知我,他收到了沃克尔出版社的报价。不过,对方随信发来的合同草案中有一个条件,就是翻译费的一半要通过向中国图书对外推广办公室申请资助解决。巴克曼先生说,他为此付出了很多时间,做了很多工作,希望他的努力很值得,尽管算上所有预付款和代理费都无法使其收支平衡,他也在所不惜。由此可以看出,我的这位英国朋友对文化传播与交流的期望远比金钱大得多。
除了资助方面的条件,沃克尔出版社还希望尽可能将未曾授权出去的权利交给他们代理,通过中国的出版社与作者协商,这一点可以接受。在讨论合同的过程中,中英出版有一些理念发生了碰撞,比如英国人喜欢比较长的授权期,尤其是中国儿童小说,英国读者不熟悉,需要较长时间来培育市场,可是中国的合同期一般是五年。于是双方又继续讨论,耐心说明,以便相互进一步理解彼此的观念与想法。二〇一二年九月十七日,双方的分歧全部解决并就合同文本达成一致意见。
就在即将签约之际,英国代理人提出能否给他百分之二十的代理费。他说这本书的推广让他花了很多心血和金钱,百分之十的代理费让他入不敷出。我告诉对方,代理费标准此前双方已经议妥,中途修改比较困难,对方表示理解,同意按照此前的协议继续合作。与此同时,我还与我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所属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办公室负责人接洽,看一看给予资助的可能性有多大,以便减轻英国出版商的负担。这位负责人给我回复短信,告诉具体经办人是谁。我接着与经办人接洽,了解资助申请的向西程序。接下来我又就资助事项与中国的出版社和英国代理磋商了好几轮,最后达成一致,由中国的出版社负责资助申请和支付事项。
二〇一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巴克曼告诉我,他收到了中方签署妥当的合同并转给了沃克尔出版社。这中间,我适时敦促对方加快签署过程,英国代理也很配合。十月十九日,巴克曼告诉我,沃克尔将签署完毕的合同到了他那里。我回信,请对方采用快递方式将沃克尔出版社签署的合同寄回来。英国人说,合同已经用挂号形式寄走了。末尾他还不忘说上一句:“快递合同会让他的开销超过所获得的代理费(to post them express would have cost more than I am getting in commission),不过这句话是放在了括号当中。这意味着,他的想法得到了充分表达,但是又不时失于含蓄。我于二〇一二年十月二十九日收到英国人签署的合同,两天后转交给达中国的出版社。就此,这本书的英国英文的推荐、签约过程宣告结束。
合同签署之后,双方履行各自的义务。英方支付预付款,中方向中国图书对外推广办公室申请资助。经过相关的程序,资助申请成功。此后,我还与中国的出版社协商支付方式问题,经过多轮磋商,这个问题顺利解决。二〇一四年四月,我去伦敦书展,与英国代理人以及沃克尔出版社策划编辑共进午餐,进一步磋商相关细节。二〇一五年四月,该书英国版问世。英国人把样书寄到我这里,我按照资助合同,将样书快递到推广办公室。代理工作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都是常规事项的接洽与跟进。
《青铜葵花》成功代理到英国和美国,除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因素,如下经验值得总结:
第一,代理者详细阅读之后深受感动,自己感动了才有资格推荐给英国代理商。
第二,样章选择着眼点必须是全书最能反映主人翁本质特征的部分,这样才会使出版商下决心。
第三,以为作品和英国代理商、出版商负责的态度洽谈版权交易。
第四,与英国代理商、出版商沟通过程中始终保持高效、顺畅。
第五,与包括资助部门在内的相关环节与机构进行密切沟通。
这是我按照国际图书版权交易规律向英国的第一部文学作品,至于有无来者则很难说。即便只有这一部,我依然感到骄傲,因为我毕竟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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